“蔡爸爸”和他的274个孩子

师生相聚在雪域高原。左二为“蔡爸爸”蔡裕友。 董严军 摄

　　“我从来没有想过，会在16岁时离开拉萨，坐火车去一个遥远的地方——福建晋江。我很幸运，在那里遇到了一位好老师，我和同学们都喜欢叫他‘蔡爸爸’。”在今年初的一次演讲中，卓嘎拉姆深情地说道。

　　卓嘎拉姆是晋江华侨职业中专学校2020级西藏班的一名学生。她口中的“蔡爸爸”，大名叫蔡裕友，是晋江华侨职业中专学校原副校长，也是西藏班的原班主任。

　　在卓嘎拉姆眼中，“蔡爸爸”嗓门大，很少笑，一副威严的样子。但很快地，她就改变了对“蔡爸爸”的印象，觉得“蔡爸爸”其实挺细心的，也很温柔。

　　转变来自她的一次亲身经历。刚到晋江，卓嘎拉姆“水土不服”，上吐下泻。“蔡爸爸”拿来几样药，细声地说：“别担心，吃完药，保证你马上不吐不拉！”卓嘎拉姆将信将疑地把药吃下，果然好了。后来她才知道，比起青藏高原，地处福建沿海的晋江海拔低、气温高，西藏学生初来乍到，往往很容易患感冒、拉肚子、生脓疮等。跟西藏班学生打了十几年交道，“蔡爸爸”早就心中有数。对付这些，他有办法。

　　病愈后，卓嘎拉姆开始跟西藏班其他学生一样，远远地看到蔡老师，就大叫一声“蔡爸爸”，而“蔡爸爸”总是乐呵呵地回应。

　　随着日子的增长，卓嘎拉姆跟“蔡爸爸”的接触越来越多，知道了“蔡爸爸”的很多事。

　　早在2000年，“蔡爸爸”曾到“苦瘠甲天下”的宁夏西海固地区支教。他是首批福建省援宁支教队队长，亲身参与闽宁对口扶贫协作，谱写了一曲“山海情”。

　　“蔡爸爸”有时会跟卓嘎拉姆说他在宁夏的经历。“蔡爸爸”说：“教好一个孩子，可以拯救一个家庭。”也许，在宁夏的支教经历，让“蔡爸爸”深深体会到，教育对于改变少数民族地区孩子命运的重要性。

　　而“蔡爸爸”之所以跟西藏孩子结缘，是因为从2010年开始，我国在福建、天津等12个省市42所国家重点中等职业学校举办内地西藏中职班，晋江华侨职校是其中之一。至2023年，晋江华侨职校总共迎来274名西藏学生。在这13年间，“蔡爸爸”一直兼任西藏班的班主任，所以，他就有了274名喊他“爸爸”的西藏孩子。

　　这些西藏孩子的故事，卓嘎拉姆如数家珍。因为，他们都是“蔡爸爸”疼爱的孩子，更是“蔡爸爸”的骄傲。平时，卓嘎拉姆常听“蔡爸爸”讲她的学长学姐的故事。

　　嘎桑是“蔡爸爸”最常向卓嘎拉姆提起的一位。“蔡爸爸”管他叫“姚明”。因为嘎桑身高达1.91米，是当时班上个子最高的学生。

　　嘎桑是西藏班首届毕业生。他现在当老板了，是西藏昌都尼伟藏医药研发有限公司的总经理。据说，在他宽敞的办公室里，在显眼的地方，总是摆放着一本发黄的《小学语文知识大全》。

　　原来，嘎桑刚到晋江时，连自己的汉语名字都写不好。“蔡爸爸”给每个西藏班学生买了一本《小学语文知识大全》，每天给他们上课，教他们认汉字。嘎桑至今难忘“蔡爸爸”的鼓励——“每天学习三五个字，一年能学会一千多字，就很了不起了”。

　　嘎桑的第一桶金就是在晋江赚到的。在晋江的第一个寒假，嘎桑和同学们到晋江的一家酒店勤工俭学——那是因为寒假短暂，西藏学生回家路途遥远，很不方便，有些就留下来了。“蔡爸爸”利用自己在晋江的人脉，说动开酒店的朋友，招收留在晋江过年的西藏学生参加假期实践，让这些学生既得到锻炼，又有一些收入。

　　嘎桑平生首次赚到1600元。更重要的是，他长了见识，开始有了“野心”。经过三年的学习，2013年夏天，嘎桑带着所学本领，回到雪域高原，开始了创业历程。嘎桑的企业越办越大，如今，他已是昌都有名的企业家了。

　　嘎桑说，没有“蔡爸爸”的教导，他可能还是那个“傻乎乎”的人。现在，这个“傻乎乎”的人有一个幸福的家庭，有一份让人羡慕的事业。在嘎桑的支持下，他的三个弟弟妹妹均读了大学。

　　同样在晋江赚到人生第一桶金的还有嘎桑的同学西洛。闽南人“爱拼才会赢”的精神，让西洛很受熏陶和感染。回到西藏后，他成立了西藏古风工艺品商贸有限责任公司，专门经营藏族的手工艺品。

　　创业虽然艰辛，但西洛一直在坚持、努力着——他在拉萨繁华的江苏路开了一家实体商店，还开起了网店，公司员工也扩展到十多人。

　　从西藏到晋江求学，在西洛看来是一个正确的选择，这不仅让他学到了知识，还让他遇到了“蔡爸爸”。直到现在，西洛还有些“怕”“蔡爸爸”，因为“蔡爸爸”对西藏班学生的行为习惯抓得很严，染头发、抽烟、喝酒都会遭到严厉批评。当然，西洛也忘不了“蔡爸爸”的“温情”。“每逢节假日，‘蔡爸爸’经常带我们去他家‘开小灶’。他的爱人王老师人特别好，给我们做很多好吃的，大家每次都吃得肚子圆滚滚的。”

　　西洛深有感触地说：“在晋江，我遇到很多像‘蔡爸爸’这样的好老师，他们对我的影响很大。我之后的所有成长都跟晋江有关系，晋江是我生命中的重要一站。”

　　在所有西藏班孩子中，“蔡爸爸”对2021届的朗加达吉最为关心，也给予较多关注和帮助。2021年5月，“蔡爸爸”千里迢迢，到西藏进行一次特殊的家访。他特意到朗加达吉位于昌都市左贡县下林卡乡旭日村的家。“蔡爸爸”从昌都市区出发，坐了整整9个小时的车才到达。

　　朗加达吉是个苦孩子。他的爸爸妈妈离婚后，又各自组建了家庭。朗加达吉出生三个月后就跟了奶奶，寄居在叔叔家。幸运的是，长大后，朗加达吉被当地政府选送到晋江华侨职校西藏班学习，并遇上了“蔡爸爸”。

　　刚来晋江时，朗加达吉叛逆、沉溺于网络游戏。“蔡爸爸”见招拆招，不厌其烦，转移他的注意力。朗加达吉足球踢得不错，“蔡爸爸”鼓励他加入学校足球队。朗加达吉后来代表学校参加晋江市中学生足球赛，球队获得亚军，自己还在决赛中打进一球。

　　“您教得好，我的朗加越来越懂事，像个男子汉了。”朗加达吉的奶奶泽增见到“蔡爸爸”，向他竖起大拇指，并不住地鞠躬，连声道谢。如今，朗加达吉已参军入伍，成为一名保家卫国的军人。

　　还有，次仁巴桑在校时得了肺结核，住进医院。“蔡爸爸”全程陪护，用心照料。他的爱人王老师每天提着炖好的肉汤到医院，给次仁巴桑补充营养。

　　扎西巴珠从晋江华侨职校毕业，刚考上扬州工业职业技术学院，就生了一场大病。“蔡爸爸”知道后，发动同学为他募捐……

　　卓嘎拉姆在演讲中动情地说：“‘蔡爸爸’的故事，讲也讲不完。听说‘蔡爸爸’就要退休了，我真有点舍不得啊。如果他到时候哭了，我想我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！”

　　今年3月，“蔡爸爸”真的退休了。卓嘎拉姆实现了自己的诺言——给“蔡爸爸”一个大大的拥抱。“蔡爸爸”没有哭，但细心的卓嘎拉姆注意到，“蔡爸爸”的眼眶红了。

　　7月，卓嘎拉姆也毕业了。她离开晋江，考上了湖南的一所大学。可卓嘎拉姆与从西藏班毕业的其他孩子一样，始终忘不了晋江，忘不了“蔡爸爸”。虽然“蔡爸爸”退休了，这些孩子依然时常跟“蔡爸爸”联系，说他们现在的工作、生活情况，说他们对晋江和“蔡爸爸”的依恋之情……

　　“蔡爸爸”和他的274个西藏孩子的故事，还在继续着……

　　（张惠阳 沈茜 陈海勇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