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谷忠：感悟文学的晋江

　　我曾在一篇文章里问过自己：我去过多少次晋江了？至今，我仍回答不出来。不过我仍记得在上世纪70年代末，我还在省里一家刊物当编辑时就去过多次。后来，每年我几乎会去一两次。直至今日，我发觉仍是这样。

　　晋江，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吸引着我，使我这样地显出有些不能“自拔”的样子？

　　早些年，我喜欢往晋江，是因为晋江的海。是的，她太蓝了，蓝得我每一次看去时都有些被融化的感觉。不过也有海上迷蒙的时候，但我看见晋江的港湾里，有许多我不熟悉的男人和女人，他们的劳作，让我奇妙地感觉他们身上有潮水起伏的力量。于是我在一篇文字中写道：到了夜里，这里的人似乎也不肯卸下身上或心中的疲乏，似乎总是用手把握着命运，奋力奔向他们的航程。

　　后来我又想到，我喜欢往晋江，也与晋江的海岛有关。不是吗？在围头等地，我看见过一些曾是荒芜的小岛，以及依次铺开的渔村，那流动着鱼、鹰、草、稻和地瓜，似乎一直流动出一种玄机，一种光的飞旋和花的舞蹈。直到今日，有名无名的海岸线，都被这里的人，轻涂浓抹，出现了令人赞叹不已却又眼花缭乱的色调。

　　但我认真地想了想，这些都是，这些也不都全是。要说，我想我喜欢的还有晋江五店市呢。

　　五店市位于晋江老城区青阳的核心区，紧挨塘岸街，背靠青梅山。街区历史悠久，唐开元年间，重镇青阳便有“五店市”之称，风华沿袭，闻名遐迩。这里的街区，无疑是如今晋江城区的发源地，建筑特色突出，教人过目不忘。特别是独具闽南特色的“皇宫起”红砖建筑、中西合璧的洋楼等明清、民国至现代的特色建筑保存完好，拥有“青阳八景”中的四景、蔡氏宗祠、庄氏家庙、石鼓庙及布政衙、蔡妈贤宅、朝北大厝、庄志旭宅、涴然别墅等一百多处历史风貌建筑，文化遗产丰富，令人心驰神往。街区保留和传承高甲戏、木偶戏、南音等晋江传统特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。值得一提的是，这里的石鼓庙分香菲律宾等地，香火旺盛，有演戏酬神的习俗。而蔡氏宗祠、庄氏家庙则是遍布东南亚的10多万蔡氏、庄氏乡亲寻根谒祖的重要场所，是侨台亲缘的纽带。

　　我记得，我曾带过省内外作家及外国作家来过这里，历史的遗韵，独特的情愫，不仅让这里的流光浅草向悠悠，也让作家的心溢出了翠微。

　　这些年去五店市，我又发现这里通过保存传统街巷的格局、特色古建筑等载体，传承高甲戏、木偶戏、南音及其他民俗遗风等非物质文化遗产，以“乡土、乡音、乡情”、“艺术、艺苑、艺人”、“传统、传承、传播”为主题，打造集传统文化展示、民俗体验、商务旅游、休闲娱乐、美食品尝等为一体的街区博物馆、文化产业聚集带，从而成为晋江城市的新名片，让外地人强烈地感觉到一种浓重的闽南风味。

　　晋江，几乎成了我耳熟能详的地方。

　　丙申初春，我又来到五店市。夜间，当我在城区大厦上眺望落日，或在霓虹闪烁的大街随意漫步，看着那些像云影般飘过的男女，偶尔碰巧听到外地来的人对晋江、对五店市的历史与现状发出喟叹，我忽然觉得，和晋江人在一起，一种自豪、一种自信和爱拼才会赢的感觉还真的不是没有由来的。我甚至会想到在晋江围头海边，我曾不止一次地为潮水荡满的温情，或一枚迟迟出现的月亮，在鸥鸟永不衰老的叫声里显出的人间美态而心驰神迷。

　　是的，晋江太神奇了。她的神奇就在她的文化底蕴，因此我一次一次地来，都有一次一次不同的感受。这种文化，在我看来，像一枚有着细密弧线的贝壳，在不同的时间、不同的角落，都会出现不同的但又令人惊叹的美丽。

　　难怪有人说：晋江是创造奇迹的地方。

　　当然，最令我难忘的是晋江的朋友，几乎都是近三十年来和在五店市举行文学活动时相识相知的。我在一篇文章中记述过：这些文友，忙时未见面，但电话信函未断；一朝相见，三五成群集会起来，把盏言欢，总是闹得不亦乐乎。但不管什么时候，却都未忘了对文学的追求，都怀着多少有点神秘但又十分兴奋的心情，诉说自己写作的感受。这些年，他们不断有新作问世，陆续出版了许多小说、散文、诗歌等集子，深受世人注目。而每一次，我也都能乐意去寻找并分享他们在创作上收获的喜悦。

　　事实上，晋江的作家中，老一辈如蔡其矫，中外驰名。而许谋清、洪群、李灿煌、曾悦及海外的王勇等，笔耕不辍，成果颇丰。中青年作家如叶荣宗、黄良、楼兰、许燕影、白萍、范清靖、颜长江、吴谨程、施勇猛、林文滩、柯芬莹、吴明哲、洪连进……还有文学热心人王子标、施秋玲等，都是我多年来有幸认识的好友或新朋，且不说文学，我也忘不了他们的真诚和友爱之心。我知道，正是有了他们，我才逐渐认识并了解晋江的历史与文化，才会长久地挚爱着这个被人称为文学的晋江。

　　由此，也有人曾私下对我说，这么多年了，你也比较了解晋江的文学，应当为文学的晋江或晋江的文学现象写点什么。我说，那是应当的，我尽力吧。事实上，值得自我安慰的是，无论在《福建文学》担任编辑，在《散文天地》担任主编，或是省作协和省文学院担任秘书长期间，尽管个人的能力有限，我自觉还是认真并努力地为晋江作家诗人们尽了一些编辑的义务、工作的职责，也为当地的文学新人陆续写了一点评论文字和书的序跋，并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作品推荐和有关评审工作。但我知道，要完成一个有关文学的晋江现象的文章，就有待专家和评论家的出击了，我深知，他们的能力和优势，当会为文学的晋江现象作出精彩的揭示。

　　至于说到我个人，从内心的愿望来讲，我很想为我在晋江认识的文友们多写点与他们交往的文字，表达这多年来相互结下的情谊，如同我所写下的关于叶荣宗、楼兰、吴明哲、洪连进等人的文字里所表述的那样，我所赏析的，是晋江一大批作家诗人正茂的风华与横溢的才情；是晋江风起云涌的文学活动和一个个文学新人的涌现；是晋江文学的源远流长、得天独厚。这也是因为，对于我来讲，最切合实际的不是既述与俯察，有时，试图以“以小喻大”的短文来说说文学的晋江，可能倒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。比如我近年来一直关注许燕影的诗作，认为她的诗既有真诚而热烈的一面，也有造化于天地自然而情深意重的一面，她总能从纯净的心性出发，从诗意的文字中放射出思想与艺术的异样风采。还有勇于探索的施勇猛，常常出手不凡，把日常生活与情感写得平中见奇，理性豁然，从而见出思考的深度。在这里，我还想说的是，这次到晋江，我还与晋江市文联主席李伟才有过交谈，我以几乎掩饰不住内心兴奋的心情告诉他：从我的观察看来，晋江的作家们在写作上都是蛮拼的，有不少人的作品的确都值得点赞。当然，值得点赞的还有晋江市文化馆馆长郑丽玲和《星光》杂志的一帮人；不过限于篇幅，此处就不一一赘述了。

　　话说回来，若就近年来诗歌和散文来说，我感觉，晋江的作家们似乎都善于从生活中提炼鲜活的意境，加大情感内蕴的意义，从而体现深刻的人性人情关怀。但也似有不足之处，诸如亲切又深切地打动人心弦的作品、极富地域特征意味和浓郁色彩的作品、具有独特而厚重的历史感与丰沛的时代感的作品还较为鲜见。依我看，要克服、突破这一些，也许有待时间的推进，时机的来临，天才的突现。形象地说，当春风把叶片唤醒，雨水也殷勤地为一地鲜绿浇洒之时，格外留心地关注三二或更多即将盛开的奇葩，也许是必须要做好的一件事吧？

　　好在，文学的晋江也好，晋江的文学现象也好，就眼下的情景看来，不少作品无论是介入现实的力度，还是沉潜历史的深度，以及所表现出的由思考和真诚交汇生成的感染力，都标明晋江文朋诗友们的创作已跃上了一个新的高度，我相信：融先人风范、铸一代奇观的文学晋江，也必将从一个高原跃上一个高峰。

　　为此，请接受我深深的祝愿和期待吧！

　　我也相信，长此以往，我与晋江的文学，大约还会紧紧地结缘着。

　　朱谷忠(作者系福建省作家协会副主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