志愿军遗骸归国 烈士后代披麻戴孝迎未谋面父亲
守望
陵园大门外等待亲人回家
据京华时报记者了解,有4名志愿军老兵代表在机场迎接战友回家。但自发前来的志愿军烈士后代并未获准进入机场和陵园,无法近距离接触棺椁。他们在写有朝鲜战争起止年份“1950”和“1953”字样的陵园大门外等待。
多位后人带来了父亲的遗像。康明将父亲的遗像挂在胸前,当被问到父亲参加了什么战役时,他从包中取出一本由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编写的书《团以上干部烈士英名录》,翻到写其父亲的那一页。
邓其平、邓菊平兄妹和爱人一家四口人都来到陵园大门外,他们捧着父亲—63军187师559团团长邓仕均的遗像。邓其平未满3岁,邓菊平出生后不到5个月,他们的父亲就战死沙场。“你和你父亲长得真像”,一旁的人们都如此向邓菊平感叹。
正在翘首等待中,现场开始清场,要求陵园大门外约30多位烈士后人、市民和记者等退至100米外的马路。在“求情”未果之下,几位烈士后人急了。
“不让去机场,我们没有去,不让进陵园,我们也接受了,我们的要求很合理”,邓菊平哭了,说“我们都60多岁了,天天盼,夜夜盼,我们不来,谁来迎接我们的父亲?”哥哥邓其平仿佛要被从生父身边带走般哭喊起来:“我从小没有爸爸,我要我的爸爸!”
现场僵持了片刻,随后让家属后人登记身份,并在距离大门30米开外的路侧拉起警戒线,划定了一块区域。家属们举着遗像、菊花,拉起迎接横幅,继续等待。
当被问及如果437具遗骸中没有自己的父亲怎么办时,邓其平表示其中有6具遗骸来自父亲牺牲的大致地方,希望能进行DNA比对确定,如果没有也有心理准备,毕竟几率很小。
“有点希望,万一有我的父亲呢?我今年66岁了,第一次为生我的父亲戴黑纱、白花,心里流着血,父亲虽然是特级战斗英雄,却连一个墓碑、一个烧香磕头的地方都没有”,邓其平说,“这些人都和我父亲一样,还有一些上战场时甚至还没结婚,连儿女都没有。”
京华时报记者看到沈阳抗美援朝烈士陵园书记刘忠义也在现场等待,向其询问接收遗骸所做的准备以及陵园何时对外开放,刘忠义表示接到省委宣传部通知后方能接受采访。
哭祭
从来没开口喊过“爸爸”
昨天下午1时许,在等待整整4个多小时后,437具遗骸在礼兵护送下,分装在20多辆军用卡车上运抵抗美援朝烈士陵园。
当第一辆车驶来时,现场的老兵立刻脱帽肃立,家属后代眼圈瞬间红了。刚开始现场安静极了,只有军车一辆一辆驶入陵园的声音。当看到有的军车挂着“迎接英雄回家”“烈士永垂不朽”的红色横幅时,家属终于悲痛难抑,开始号啕大哭。
“爸爸,爸爸,你们回来了!”“60多年了,好想你们!”烈士的儿女们哭成一片,一遍一遍大声呼喊着“爸爸”。他们大部分此生未见过亲生父亲,甚至从来没有开口喊过“爸爸”。
“你走的时候我还没出生,我一辈子都没见到爸爸,我没得到一点父爱”,邓菊平似乎说出了50年来压抑在心里的话,“终于把你们接回来了!”其他烈士后代也呼喊着:“爸爸,你们终于回来了,你们的孩子想你们!”
一直克制感情的康明此时也难以自己,胸前挂着父亲遗像的他一下子坐在路边土堆上。“他们那么年轻,睡了那么多年,为了子孙后代可以过得幸福”,他哽咽着说:“我真说不出来,说不出来……”
而在外围警戒线一侧,老兵曹秀湖脱下帽子,笔直地站着。喧嚣的立交桥下,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,眼角默默淌下一滴泪水。目送最后一辆车驶入陵园后,他在原地站立许久,穿过马路,独自离开。
“父亲安息吧,我们终于等您回来了”,邓菊平一边轻轻说着,一边把手中的白菊花插在路边泥土中。但她随后告诉记者,还要到韩国去,寻找父亲牺牲的地方,捧一把土回来。
“实在控制不了,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哭过”,邓其平也从哀嚎中渐渐平静下来。“我也是个军人,非常顽强的军人,从来没在任何困难面前掉过眼泪,就为我的父亲掉过。”
从上海赶来的李海放讲起去年赴韩国凭吊时的情形:“我也不知道哪一个是我的父亲,所以把墓碑周围所有的草都拔了,一边拔一边问,爸爸你在哪儿”,李海放说“这次回来有437具遗骸,我希望里边有他,这是唯一的迫切希望。”
讲述
苗务才远赴朝鲜寻父墓地
来自河南的苗务才小心地展开贴身带着的革命烈士证书复印件。他的父亲苗维忠1923年出生于河南济源县,牺牲前担任中国人民志愿军60军180师司令部侦查参谋。1953年2月9日在隐山前线战斗中牺牲,生前曾立一等功三次,安葬在朝鲜汤原道金化郡地井地区。
父亲牺牲时,苗务才年仅5岁,未曾见过父亲一面。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再到抗美援朝战争,苗务才的父亲一直在战场上。1946年曾探亲回家,之后就没再回来。
直到7年后,他母亲突然接到丈夫牺牲的消息。
从前线寄回来的遗物足足有半人高,里面有父亲手绘的山川地形图等,字体娟秀,一笔一画标注得一清二楚,但因家境贫寒连小学都没上过的苗务才不怎么看得懂。他迫切地想知道父亲埋在何处,15岁就走上寻找父亲战友的漫漫长路,曾背着土豆、红薯从河南一路走到安徽,几经周折最后到了新疆。
2010年,苗务才的母亲突然不能动并且失去意识,为了了却母亲的心愿,他远赴朝鲜,想找到父亲墓地,但父亲当年牺牲的地方不被允许前往。他只得在志愿军烈士陵园带了一掊土,带到母亲病床前。身边有人对他母亲说这土来自苗维忠的坟前,病危的母亲听到后竟然醒了过来,哭了起来,在坚持两个月后逝世。
“我要再去找,找到父亲,真正取土后再让父母合葬”,昨天在烈士陵园前,苗务才是唯一披麻戴孝的烈士后代。“这是我自己做的,2010年去朝鲜前就做了,我来自农村,是农民的代表,这是我们的几千年来的风俗。”
邓其平母亲孕中送走父亲
邓其平和邓菊平的父亲邓仕均是中国人民志愿军63军187师559团团长,曾参加过腊子口、平型关等100多次战斗,12次负伤,9次荣获“战斗英雄”“特等战斗英雄”的英雄团长,血洒洪川江。
父亲赴朝鲜战场时,邓其平年仅2岁多,妹妹邓菊平还在母亲肚子里,但邓其平却记得慈爱的父亲。“我为什么非常怀念我的父亲,我可以讲好几件事情,他很爱我”,邓其平说。
邓其平记得,小的时候父亲白天不在家,晚上到家后把睡着的他叫起来,“当时我们在陕西住窑洞,好多老鼠,他穿个白衬衣、白裤衩去抓老鼠”。邓其平记得,父亲经常背着他到团里的马厩去看饲养员,“我父亲很爱战士”。
“直到现在父亲把我背着的样子我都记得”。父亲的警卫员如今还健在,邓其平两年前曾和他见过面:“我问我爸爸是不是有个呢子衣服,他说对了”。
邓其平还记得他爸爸因工作没回家时,他非要叫妈妈去找爸爸,“那时候下着雨,母亲刚出门一屁股坐地下了,这个场面记得很清楚”。他也记得母亲抱着他去看父亲跟战士们打篮球,“刚把我放下,我就跑过去,在篮球场上差点被战士们踩到,很危险”。
邓其平对父亲最后的记忆,是赴战场前的挥别。“我母亲抱着我,挺着大肚子,在一个小土坡上,父亲他们是一个马队,我们一块挥手告别”,邓其平说,父亲去世后,母亲很少讲起父亲,这件事也从没有人对他说起过,当他长大后把记忆讲给母亲听时,母亲很意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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